癡狂

藥鬼(二)

今天外面下起了濛濛細雨，站在窗邊看向外面的溪水，溪水旁，那個男人的身影緩緩的走向木屋的方向，隨著那人的接近，他也同時看清了他臉上的表情。

那是帶著諷刺笑意的笑容，托斯心一突，直覺的看向男人身後，溪流比往常更湍急，一個身影，在溪中浮浮沉沉。

「……」托斯直覺就要衝出去，倏地停頓了一下。

這男人……他是在試探自己嗎？

上回被那個男人所傷，要說不難過，那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但是那男人是有苦衷的，他並不是真的想傷害自己的！

托斯一直如此的說服自己，然而，這也讓他明白，並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懂得知恩圖報的！這個人，該救嗎？救了，他又會不會恩將仇報？呵呵…..，曾幾何時，自己也變成這樣瞻前顧後的人了？

抿唇，而後，他對著布拉德綻出笑花，就算如此，那個人他還是要救，絕對不會每個人都對自己恩將仇報的！而後，他奔向外面的溪水邊，將那個昏迷不醒在溪水中浮沉的人救回了他的木屋。

※※※※※
那個被自己救醒的人，是個很愛笑的男人，他叫做克里斯。

克里斯身上的傷，按理說早就會要了他的命，然而在托斯悉心的調養下，還是把他給救起來了。

自從救了克里斯之後，布拉就比之前更加的沉默了，總是用那種帶著莫名情緒，又似乎帶著嘲弄的神色看著托斯。

「托斯，那個布拉德到底是什麼人啊？」在與克里斯聊天之間，他難掩好奇的問著托斯。

「不知道。」

「不知道？」克里斯呆了一下。

「我只是救了他，就像救你一樣，他傷早好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不離開。」托斯說著，無力的察覺到，自己對那個布拉德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任憑他按著他的想法行事，就算要趕他走，只怕自己也沒這個能力。

「那麼，你的醫術是哪裡來的呀？」克里斯又問。

「跟師傅學的。」想到布拉德，托斯顯的有些心不在焉。

「師傅？」

「嗯……師傅早在幾年前死了。」提到過世的師傅，不免又有些傷感。

「這樣啊……？」克里斯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托斯，我傷好之後，你願意跟我一起離開這裡嗎？」

「咦？」托斯微微一愣。

「我傷好之後，當然是會下山，你救了我，對我無微不至，我想未來像兄長一樣的照顧你，你願意嗎？」克里斯這麼問著。

「但是……」但是啊，望向窗外，原先在溪邊梳洗的布拉德不知道跑到那兒去了，他看著遠方，「我在等人。」

「等人？」克里斯疑惑的問。

「嗯，等一個……我思念的人。」目光更加遙遠，唇畔綻出笑意。

「……無論如何，你都不願意跟我走嗎？」克里斯不死心的問。

「嗯，我不離開，除非我等到了那個……我所等待的人。」忽地雷聲乍響，緊接著，一滴、兩滴……大地落下了雨水……。

屋外大雨滂沱，屋內卻是一片沉寂，沒有人注意到，在那窗外的屋簷下，那已被淋濕的碩長身影，溼透的褐髮覆蓋了那張英挺的臉，滴著水的髮絲間，那雙半垂的眼眸綻出了冷冽的紅光……。

※※※※※
依舊是一個下著雨的日子，屋外是一片灰茫茫的景象，自那日克里斯和他的談話之後，克里斯就變的沉靜了許多，托斯本就不是個多言的人，當四周是一片沉靜，他就將自己封閉起來，開始發呆、思考。

這種事自從師傅死後，自己就只剩一個人了……。

而那個喜怒無常的布拉德，自一早出門，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雖然說自己老早就做了心理準備，那個男人不是甘於平凡的人，隨時都可能離開的！克里斯也是一樣……，沒有人可以一直陪著他的！但是……但是哪……。

身後發出了些微的聲響，然而在發呆的托斯並沒有去多加留意，一直到托斯感覺到身後的凌利殺氣，他才回頭，一把刀已經襲向自己，來不及多想些什麼，托斯直覺的側身迴避，然而，當他看清眼前的人，他愣住了，也就在此際，他的眼前被一片腥紅覆蓋……。「克里斯？」

而後，是極度的痛楚！

躲過了致命的攻擊，托斯仍是沒閃過那銳利的刀刃，在他一愣的瞬間，克里斯手上的刀劃過了自己的左眼，左邊的世界，由鮮紅步入了黑暗……，痛楚，似乎佔據了整張臉；更甚的，卻是胸口的椎心痛楚。

「爲什麼？爲什麼啊！」左手捂住了眼，他用剩下的那一隻眼，瞪著眼前那不再有笑容的人，那個……自己費盡心力救醒，共處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的人，眼中不停的滑落液體，那是血？還是淚？

「別怨我，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不過，你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麼，難保你有一天不會成為我的阻礙！你的醫術太過高明，我的傷本是必死無疑，卻讓你救了回來，如果未來你成為了我的敵人，就會出現很多的麻煩，所以……你乖乖領死吧！這樣的話，我是不會讓你太痛苦的。」

看著克里斯和從前不同的神情，從那冷硬的臉上，他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溫和。

原先因為自己終於不再孤獨一人而染上溫熱的胸口，慢慢的冷卻下來。

萊諾為了他的主人，克里斯為了自己，這是亂世！是人吃人的世界！就算是隱居在這兒的自己，一樣躲不過那樣的循環……。

這是人吃人的世界！人吃人的世界哪！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就算是一起相處過的人，一樣會為了自己的利益，這樣的心狠手辣，連自己的恩人也不會放過……。

是自己太過天真嗎？是這樣嗎？

自己只是想相信這一切，相信他們的心，這樣子……錯了嗎？錯了嗎？

閉上眼，不自覺冷笑，呵呵……既然如此，死在自己的天真之下，也是一種不錯的死法哪！

等待著那即將降臨的痛，心裡卻意外的平靜。

原先，托斯就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一個人。

平凡的出生，平凡的生活，平凡的死去……。

等待了許久，預期的痛楚卻遲遲沒有降臨，托斯睜開眼，就見布拉德手握匕首，抵著克里斯的脖子，「天真的小鬼，如何？還要放過這個人嗎？」布拉德仍然是一貫冷酷的笑，卻再一次以英雄之姿，拯救了托斯。

「讓他走吧？讓他走……」就算世界是如此殘酷，他依然無法，讓曾經愉快相處的人，就這樣死去。

「讓他走？」布拉德冷笑挑眉，「依然是那麼天真哪！」一面說著，他緩緩鬆開了加諸在克里斯身上的力道。「你走吧！」

「……」克里斯緩緩的又看了托斯一眼，自托斯身側經過，往門的方向走去。

目送著克里斯，胸中的酸楚更甚。

「去死吧！」忽然，克里斯回過身，朝托斯撲了過來。

「啊！」托斯大驚，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布拉德的匕首已經硬生生的刺入克里斯的心臟。「不－－」

心臟緊縮，看著鮮紅的血，像鮮豔的花朵般飄散，血腥味散布在空氣之中，托斯緩緩的走向布拉德的方向……。

「真可惜，這回你連要救他也來不及了吧？」布拉德的神情仍是那樣的輕鬆自在，拔出了刺穿克里斯心臟的匕首，克里斯顫了幾下，顛簸的退了幾步，而後，向後倒去……。

「克里斯！」托斯奔向他，卻發現克里斯已經失去了呼吸，「你殺了他！你怎麼可以殺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那帶笑的眼中浮上冰冷，「你搞清楚！」布拉德狠狠的拽住他的衣角，「我不殺他，他就殺你！」

『我不殺他，他就殺你……』像回音一樣，布拉德的話在腦中擴散開來，陣陣回音湧現，眼前遍佈的鮮紅，漸漸的，覆住了眼前的一切。

黑暗，席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