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狂

傳說之鬼 (二)

布雷克國的人都是金髮碧眼、五官立體的。

身為第三皇子的萊特是標準的布雷克人長相，不同的是，他比任何人都還要耀眼、還要美麗、高貴。

思格爾當年離開時，萊特還很小，自己從入宮成為守衛隊的一員以後，因為和皇子年齡最相近，所以在危急時刻時常被安排在萊特皇子身邊。

思格爾永遠忘不了第一次遇見萊特時的震撼。

萊特碧色的眼珠比世上任何的寶石耀眼，綻著純真美好的光輝，高挺的鼻子還有比花朵更加嬌豔的唇瓣襯著白晰的肌膚，漂亮的像是不該存在世上的妖精，聽說萊特皇子的母親是個大美人，從萊特身上更可以驗證。

萊特乖巧而單純，也許是因為單純，而且年紀也小，所以一直以來都不得陛下寵愛，在整個皇宮裡，就只有大臣達特和他的妻子是真心寵愛著他，達特是布雷克國的權臣，因此在他的庇蔭之下，萊特的童年至少沒受到什麼委屈。

除了達特夫妻，萊特最最依賴自己，曾經在噩夢中驚醒，呼喚著自己的名字、緊緊抓住自己的手，那雙美麗的眼睛裡有著淚，看起來可憐的讓人心痛。

儘管不熟悉宮廷裡的鬥爭，思格爾卻很清楚，若是哪天萊特失去了達特夫婦的庇蔭，就只有自己了。

自己也許無法給他宮廷中優渥的生活，卻拼死也要保護他！

所以當初選擇離開他，一方面是為了加強自己的劍術，讓自己有更強的實力能保護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思格爾發現了自己對皇子有著可怕的遐想。

當尊貴美麗的萊特抓著自己、用全然信任的碧色眼珠看著自己的時候，自己總是會無法抑止的想狠狠的佔有，佔有對方花瓣一樣的唇瓣、將他壓在床上，一次又一次的擁抱他。

這個駭人的想法讓思格爾卻步。

他認為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自己年少輕狂定力不夠，所以離開了皇宮到遙遠彼方的萊拉城習劍，那裡有最強的劍術師傅……也遠的聽不到關於萊特的任何消息。

思格爾深深的害怕著。

若是聽到關於萊特的消息，他一定會放下一切，什麼也不管的飛奔到他身邊的！

所以逃避似的離開了皇宮、逃避似的離開了萊特。

他還記得當年的萊特，不停的哭著、不停的哀求著自己不要離開……不停不停的用那種讓自己心痛的眼神看著自己。

午夜夢迴時刻，思格爾也時常夢見那天……夢見自己最終留下來了、夢見自己順遂願望佔有了萊特，最後得到的只有萊特怨恨的眼神。

這輩子，自己對萊特都無法忘懷，但一直到現在，自己終於有把握能夠隱藏那份不該有的遐想，盡自己一切的力量守護萊特了，從遙遠的萊拉城歸來，卻發現萊特就像失蹤了一樣，再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如果當初，自己知道達特夫婦會這麼快相繼離世、想到他孤苦無依的樣子，又怎麼會忍心離他而去……自己真不該為了逃避而不敢面對萊特的消息的！

到萊拉城的前幾年，萊特一直有書信過來，自己始終沒勇氣去看……有回自己住所的鄰家發生大火，波及到自己的住所，那些信件也在大火中化成灰燼，只留下萊特夾帶在最後一封信裡的玉珮……那是屬於皇子的玉珮、是他地位的象徵。

當初沒有多想，如今想來才發現，萊特在那時應該是發生了什麼，所以才會將重要的玉珮寄來給自己，可惜的是，現在一切都成了謎團。

夜晚，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很久，腦中一直不斷的想起稍早看見的瑞德。

他的五官和自己所知道的萊特是那麼相似……但若是萊特，應該是金髮碧眼的，怎麼會是黑髮紅瞳……還有男妓的身分、那妖冶的模樣……對了！當自己脫口叫喚時，瑞德的的確確回過臉看自己了！

為什麼？莫非瑞德真的就是萊特？

疑惑不停的加深，思格爾下了床，決定夜探瑞德。

◎◎
邦達的房間很好找。

自己劍術高超，很容易就隱藏了蹤跡到達邦達的房外。

從窗口縫隙看進去，那一身紅衣紅髮的少年正坐在邦達的床邊，邦達的頭枕在他的腿上，似乎正沉沉的熟睡著，瑞德纖細的手輕輕的撫摸著邦達的頰，臉上帶著某種憐憫，微微的笑著。

那笑裡帶著某種邪氣，看向窗口，「既然都到了門外，怎麼不進來呢？」

「……」思格爾有些驚訝，對方竟然如此敏銳，自己應該已經將行蹤隱藏的很好了呀！儘管如此，既已被發現，他也就大方的推門進入房裡，直勾勾的看向瑞德。

「是你？」瑞德微訝，而後露出勾人的笑，「您不是城主大人的貴客嗎？莫非您也想讓我服侍您嗎？」

語氣自然的像是個淫蕩的娼妓……可思格爾卻沒露掉他眼裡一閃而逝的情緒。「萊特……你是萊特吧？」思格爾開口問，緊盯著瑞德。

「……萊特？那是誰？」瑞德偏過頭，捲起自己黑如墨的髮絲，嬌媚的看著思格爾，「跟我長的很像嗎？」

下顎緊繃，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孔，倏然走到瑞德身旁，抓起他纖細的手臂，然後掀起他長長的袖口，「啊！你做什麼！」瑞德想要掙扎，纖細的他卻無法掙脫思格爾的束縛。

袖口之下，在那雪白的肌膚上是無數醜惡的疤痕，思格爾的眼神掃過那些疤痕，來到他的上臂，只要是皇室子弟，出生之時便會在上臂烙上皇室的標記，那是一隻華麗的神獸……應該是的。

然而，在那佈滿傷疤的手臂上有的，並不是神獸，而是像燒傷一樣腐爛糾結的爛肉……那傷口已經結痂許久，應該是很久的傷了，可那疤痕卻依然怵目驚心，「這是怎麼回事？」

思格爾震驚的無法自己，看向那雙妖異的眼，那雙眼睛此時正蠻不在乎的看著自己。「我不懂你的意思呢！」

「萊特，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思格爾瞪著他，語氣顫抖。

「……我並不是您要找的人哪！」瑞德還是微笑著。

「是嗎？」思格爾冷笑了一聲，跩起他的手臂，撫摸著爛肉旁邊僅存可見的另一個標記，「那這是什麼？」

瑞德漫不經心的掃過自己的上臂，卻在看見思格爾所指時面色微變。

「當年負責守護你的時候，有一次護衛不利，害你受了傷，因此被陛下責罰，讓我接受烙刑……」放開了抓著他的手，思格爾解開自己的衣衫，背過身體……，他的背後一樣充滿著燒傷的符號，與皇室烙印不同，那是罪惡的符號、是有罪的証明。

「你為我說情，卻沒辦法阻止我受罰，於是你就哀求士兵讓你陪著我一起受罪，士兵不敢，你卻硬是逼他，最後他拗不過你，選了個最小的印記，烙在你皇室標記旁的位置。」再小也是罪惡的印記，然而萊特卻半點也無所謂的陪著自己這樣卑賤的人受罪，自己當時是多受到震撼哪！

也許就是從那時開始，自己的視線就無法從萊特身上移開了！

「萊特……我的殿下，這些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思格爾輕輕的撫上他的臉頰，看著他蒼白的臉還有墨色的髮，那雙血紅色的瞳孔裡閃過了許多情緒，卻在最後咧起一抹笑。

「果然是沒辦法瞞過你呀！……思格爾。我可是作夢也沒想到會有一天再見到你呢！」當然，也絕對沒想過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認，「你也看到了，現在的我是個男妓，以前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如果你還對我有一點點的尊敬，請你以後就假裝不認識我吧！」

「萊特！」想再抓住他，卻被他避開。

「啊！難道你也想買我一夜嗎？如果是這樣，我也不介意就是了。」瑞德……或者該說是萊特這樣說著，露出媚笑，「不過今晚的我已經是邦達的了！你要慢慢排隊才可以哪！」

思格爾這才注意到，躺在他腿上的邦達是如此深沉的熟睡著，「你對他下藥？」

「……」

「你想對他做什麼？」思格爾緊繃的問。

「沒什麼，就是想讓城主大人緊張而已，邦達可是心甘情願的任我吩咐的！」瑞德笑著，低下頭看著那張熟睡的臉孔。

思格爾無法想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能夠讓天使一般的萊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彷彿什麼也不在乎，「跟我走！」思格爾說著，想再靠近他，他卻躲的更遠。「萊特，你跟我走。」

「跟你走做什麼？我現在可快樂呢！你什麼也無法給我，我為什麼要跟你走？」瑞德嬌媚的微笑著，那樣的笑卻讓思格爾心痛。

「快樂？你快樂嗎？」思格爾低啞的問著，深深的望進他紅豔的瞳。

「我當然……」話語到一半停頓，只因思格爾臉頰上的淚。

「萊特，跟我走吧！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會幫你解決的！我回來了！回到你身邊了！我是回來實現諾言、照顧你、守護你一輩子的！你不需要再逞強了！把一切都交給我，好嗎？」思格爾這麼說著，終於，在那雙美麗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哀傷。

「思格爾……」他的語調柔軟，輕輕的嘆息，「已經太遲了。」

輕輕的替思格爾抹去眼角的淚，「已經都回不去了呢！」

看向窗外，眼神迷離，「你知道地獄是什麼樣子嗎？」微頓，風自窗口捲入，將他一頭黑髮吹的飛揚，「我知道的喔！」朝著他微笑，「那裏很冷、很寂寞、很可怕的。」

思格爾也回望著他，那張無瑕的臉孔在此時妖異惑人，和從前純潔美麗的萊特半點也沒有相似之處，「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帶你去的！」輕輕的笑著，「你還沒有資格到那個地方去！」

「萊特……」

「記得喔！」思格爾還想說什麼，萊特卻輕輕的按著他的唇，微笑著，「要替我保守我的秘密才行。」

這麼說完，也不等思格爾多作反應，那艷紅的身影就迅速的離開了。

被留下的思格爾看著萊特的背影，再看向在床上深深沉睡的邦達，不只是疑惑更深，還感到心痛難當。

自己離開了以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原本天真的萊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還有那雙眼睛、那一頭黑髮……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