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狂

陰陽－－捉鬼之章＜八＞
　　
　　端著晚膳到了王大少爺的房間，令人驚訝的是，他的院子明明很大，卻半個僕人也沒有。
　　
　　用腳推開門，曉兒先將臉探進去，左右看了一圈，立刻便看見那個坐在桌旁發楞的青年……那應該就是大少爺了吧？
　　
　　曉兒走進了房裡，怕自己嚇到他，於是先出聲低喚，「是少爺嗎？我替你送晚膳來了！」一面說著，一面將晚膳端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下。
　　
　　大少爺沒說話，一臉抑鬱的看了曉兒一眼就又垂下眼不理她了，曉兒暗暗吐了吐舌，偷偷觀察了少爺一會兒，他長的算是眉清目秀，五官柔和雅致，還有些稚氣未脫，並不像難相處的人，不過臉色卻很差，好像生了什麼大病一樣。
　　
　　說不定他不是脾氣差，是生了病身體在不舒服吧？曉兒這麼推斷著，想起他失去親娘的事，不由得心生憐憫，「我得再去端藥了，少爺你就趁熱吃吧！」這麼說著，曉兒又回到廚房裡去將熱燙的藥汁端來。
　　
　　小心翼翼的端過熱燙的湯藥，才走進王大少爺的院子裡，不知道為什麼，立刻就感到渾身發冷……，曉兒抬起頭往天上一看，竟然看見一道黑影朝自己直撲而來！
　　
　　那道黑影像極了下午道士作法時出現的鬼怪，回過神來，曉兒閉上眼大聲尖叫，手上的湯藥掉到地上，藥碗破碎，同時，她也跟著跌坐在地上了。
　　
　　「哇阿！」以為自己會被那道黑影給殺害，卻發現尖叫了好一會兒，自己似乎半點也沒事，終於忍住恐懼，偷偷睜開眼，面前什麼東西也沒有，不管是剛剛的黑影、還是渾身發冷的感覺都消失了。
　　
　　還在疑惑一切是不是自己產生的幻覺，就聽見王大少爺的房門「碰」的一聲被推開，「娘！」王大少爺一臉期待的衝了出來，一面大聲呼喊，一面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娘！妳在哪兒？妳回來了嗎？」
　　
　　找了一會兒，王大少爺都沒有找到她的娘親，滿臉失望的他這才注意到跌坐在地的曉兒，緩緩走到她身邊，朝她伸出手，「妳沒事吧？」
　　
　　曉兒搖搖頭，略過王大少爺的手，自己站了起來，「沒事。」
　　
　　王大少爺尷尬的收回手，卻一臉欲言又止的看著曉兒，「妳……妳方才看見那個鬼魂了嗎？」
　　
　　「……這裡果然有鬼嗎？」曉兒瑟縮了一下，又往四周看了一遍。
　　
　　「我的院落因為鬧鬼，送湯藥來的僕人聽說總是會遇鬼，所以僕人都跑光了，每回送湯藥來的都是不同的僕人……對不起，方才沒告訴妳。」王大少爺臉上浮現淡淡的愧疚，「我實在太想見到我娘了！那些人說……家裡的鬼是娘陰魂不散，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娘一向溫柔善良，絕不會變成惡鬼的！」
　　
　　聽見王大少爺的一番話，曉兒的同情心氾濫的起來，她仔細回想剛剛的黑影，皺起眉頭，「我沒看清楚那個黑影的樣子……不過，看身型應該是個女子沒錯的。」
　　
　　「是嗎？妳跟我進來！」王大少爺忽然抓起曉兒的手，直接拉著她進了自己的房裡，曉兒還在狐疑著，就見他拉著自己到一幅畫前，指著那幅畫，「妳看到的是這個女人嗎？」
　　
　　曉兒看了他一眼，接著轉向那幅畫，那畫中是一個看起來溫和秀氣的女子，和傳說中王夫人的溫柔形象倒是很吻合……看王大少爺的表情，這應該是他娘親的畫像吧？
　　
　　「我、我不確定……」看著王大少一臉的期盼，曉兒忽然覺得沒辦法給他他想要的答案是件很殘忍的事，念頭一轉，不自覺的又問，「如果那真的是夫人的鬼魂，那麼她為什麼不讓你看見呢？」難道真是因為化作惡鬼，所以才躲避著自己的兒子嗎？
　　
　　可如果真是如此，她又為何要出現在自己兒子的院落呢？
　　
　　謎團實在是太多，讓自己越來越迷糊、也越弄不清楚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娘為什麼不願意見到我！每回我一聽見古怪跑出房外，那鬼怪早就不見了！」王少爺苦笑了幾聲，雖然聽說才十一歲，但是舉止倒是挺像個小大人了，「下人們以訛傳訛，都說我是被嚇病了，其實根本不是那回事呀！」
　　
　　「咦？少爺你不是被嚇病的？」
　　
　　「如果真是我娘，我怎會怕？更不要說那鬼怪我連見也沒見到，如何嚇病我？」王大少爺皺著眉頭，忽然舉起袖子掩唇低咳了幾聲，「這個病，已經很久了，是娘過世前就有的……爹找遍了城裡的大夫，卻還是醫不好我。」
　　
　　「原來如此。」曉兒點點頭，對王大少爺的同情更甚。「那少爺，府裡的二夫人待你如何？」
　　
　　「咦？難道妳不是府裡的下人嗎？要不怎會不知道呢？」聽到曉兒的疑問，王大少爺皺起眉頭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會兒，「……妳穿的不是府裡下人的衣服哪！」這麼說的時候，他滿臉的尷尬。
　　
　　「呃……」雖然被誤認為下人不太開心，但突然被戳破也挺尷尬的，曉兒傻笑了幾聲，「事實上，你知道你爹請了一堆術士過來，為的就是弄清楚府裡面的鬼怪是不是夫人這件事吧？」
　　
　　王大少垂下眼，低嘆了口氣，「我知道……」
　　
　　「我是跟我爹一起過來的……爹是個很厲害的人喔！他一定可以把這件事妥善解決的！只是……只是爹希望我可以更了解這整個家族裡的情況，所以讓我四處打聽消息。」
　　
　　「府裡的情況，和捉不捉鬼又有什麼關係呢？」王大少爺皺著眉頭，懷疑的看著曉兒。
　　
　　「當然有關係！你要知道，鬼也是人變的，鬼死後會去哪兒，會做什麼事，都和她生前身邊發生的事有關，所以，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細節，說不定也是很重要的線索……尤其那鬼若真是你娘的話，就更該弄清楚了。」
　　
　　王少爺看著曉兒認真的神情，沉吟了一會兒，「妳爹……真的很厲害嗎？」
　　
　　「那是當然！」提到鳳八，曉兒的神情飛揚了起來，「不是我自誇，我爹是沒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
　　
　　「……那麼，若是那鬼怪真是我娘，他會傷害她嗎？」王大少滿臉猶豫的問。
　　
　　「這個嘛……」曉兒也猶豫了起來，「我想……如果夫人是好的，爹是不會傷害她的。而且就算爹要傷害她，我也不允的！」
　　
　　王大少爺又看了曉兒一會兒，然後溫溫的笑了，「我相信妳。」他這麼說著，朝曉兒伸出手，「失禮了，現在才向姑娘介紹。我叫王融，不知道姑娘的名字是？」
　　
　　曉兒先是一愣，而後也露出微笑，回握了下王融的手，雖然兩人男女有別，但王融比起曉兒，看起來更像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就算神態成熟，也還是只有十一歲呀！「我叫曉兒！」
　　
　　「曉兒姑娘，妳想知道什麼，就問我吧！我對妳一定知無不言的。」王融懇切的說著，「只是到時，若是真發現那鬼怪是我娘，請妳一定要求妳爹讓我見見她。」
　　
　　聽見王融的嗓音微顫，曉兒抬起眼看他，這才發現他眼眶微微的泛紅。
　　
　　「我很想念她……很想念我娘。」王融微微發顫，壓抑著淚水。「娘病了以後，大夫說娘的病是會感染的……要我不能去看她，開始我還偷偷去看過幾回，到後來，娘被隔開的那房間，越來越多人守著，我以為娘終究是會好的……沒想到，卻是天人永隔。」
　　
　　看王融越說越悲傷，曉兒有些慌忙，「啊……少爺你還沒說，二夫人待你如何呢！」
　　
　　「……二娘嗎？她叫翠煙，從前出身青樓，後來懷上了仁弟……就是我異母的弟弟，小我五歲，叫王仁。懷上仁弟後，就被爹接回了府上，因為爹不寵愛她，娘總說咱們得對她好些，免的她在府中會受下人欺侮。」
　　
　　「這麼說……二夫人跟你們關係很不錯囉？」曉兒有些驚訝的問。
　　
　　「嗯，二娘雖然為人驕氣了些，對娘也算是恭謹，對我也客氣，府裡的雜務從前一向是娘在打理，前幾年娘身體有些不適，她也主動說要替娘分擔，還替府裡請了一個能幹的崔管家。」
　　
　　「崔管家？」這人在打聽到的消息裡都沒出現過，曉兒直覺的便覺得該打聽更清楚些，「你說，這崔管家很能幹？是二夫人引入府的？」
　　
　　「嗯，崔管家全名叫崔有福，人是精明又和善，二娘總說他會給府裡帶來福氣，倒也不假，他經手府上事務後，府裡的開銷比從前少了許多，成效很好，連爹也十分滿意哪！若是我以後能像他一般能幹就好了。」
　　
　　一直以來，就覺得這個王融說的話有哪裡奇怪，一直聽到現在，曉兒才終於發現奇怪的地方在哪。
　　
　　「那個……少爺，你們王家，難道每個人都是這麼好嗎？」就沒有一個人有一點點讓人不悅、還是做過什麼不好的事嗎？
　　
　　「這個……」王融皺起眉頭想了很久，一臉為難的看向曉兒，「娘總敎我要與人為善，再說，縱使從前曾有什麼不愉快，也都是些小事，我沒放在心上過，妳要說我什麼不好的事，我也只想的起當初娘生病時，崔管家不讓我去探望她的事。」
　　
　　「崔管家欄著你？」
　　
　　「嗯……不過，若是娘的病真是如此可怕，那說來他也是為了我好……聽說連爹要去探病，都給攔下來了，甚至娘死後，為了怕其他人染了病，也立刻就將娘的屍身給燒了……」
　　
　　「這件事，我也有聽說過，這麼說起來，你娘死的時候，豈不是沒有人親眼看見？」大家都被隔離在外，那是誰看見了夫人死去？還有是誰燒了屍身？
　　
　　「是大夫診斷的，那大夫全身總是包的很緊才敢進去娘住的地方，娘過世前幾日，因為大夫說娘的病情還算穩定，所以爹便帶著我出門收帳，前後花了五日，誰知一回府，就收到噩耗，說是娘已經……」王融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突然又抬起臉，「娘過世時，聽說二娘也是不顧危險進到屋子裡去看娘的，後來二娘還為了怕染了病，自己關在房裡十幾日呢！」
　　
　　說到最後，王融輕輕嘆息，「也幸好二娘沒被娘給傳染。她雖然為人傲氣了些，可對我也很是關心，娘過世後，她也十分關心我的起居，找了許多大夫治過我的病，吩咐下人熬湯藥給我喝，不時的也會來看我。」
　　
　　「……那的確是挺好的呢！」如果真這麼好，如果鬼是夫人化成的，也會去嚇唬二夫人嗎？「所以，二夫人也遇過鬼嗎？」
　　
　　「二娘嗎？」王融又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啊！似乎是有的！前陣子……這兒還沒鬧鬼時，首先聽說的就是二娘那兒遇到的，有人說二娘被嚇暈了過去，不過後來那造謠的下人就被趕出府去了……咱們府裡難得對下人這般嚴苛呢！」
　　
　　越聽就越覺得有那兒古怪，可偏偏自己的腦袋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似乎打聽的差不多了，曉兒才想起自己方才打翻的湯藥，「啊！對了！少爺您的藥！」
　　
　　「不要緊的！」王融無所謂的揮揮手，「這病雖不會好，也不是多難受，先前的下人打翻了，二娘總要他們重新熬來，可廚房那兒又悶又熱，熬一份藥花的時間又長，我便幾乎不喝藥了。」
　　
　　「……那鬼怪還真是奇怪，難道是偏愛嚇唬端湯藥的下人嗎？怎麼總出現在你這兒卻又沒嚇唬少爺你呢？」
　　
　　「若是能確定那是不是我娘，真被嚇一回也無妨哪！」王融苦笑了幾聲。
　　
　　「好了，我想打聽的似乎也打聽的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否則爹會擔心我的！」曉兒說著，站起身子朝王融微笑，「少爺你也要打起精神好好調養身子才行，否則夫人在天之靈也一定會擔心少爺你的！」
　　
　　「妳說的是，所以我現在都很認真的調養身子，就算沒吃藥，也覺得身子似乎有好轉些了呢！」王融也還以微笑，「我娘的事，要麻煩姑娘和妳爹多費心了！」
　　
　　「你放心好了！我會盯著我爹讓他認真處理這事的！有消息我再過來找你吧！」與王融道別著，看著他溫文又和煦的臉，似乎也能想像教出這樣少爺的夫人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