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狂

傳說之鬼 (五)

邦達是在瑞德的懷中醒來的。

本該是溫暖的懷抱不知道為什麼總是透著冷意，邦達總想著要給他溫暖……至少讓他的心不再那樣孤寂、那樣冰冷。

邦達看著他，衝著他微笑，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瑞德也是笑著，那笑中帶著淡淡的憐憫，「城主死了。」

邦達的笑容僵住，愣愣的看著他雖然帶著點英氣，卻過於妖異的臉，過了很久，才緩慢的開口，看著瑞德的眼神漸漸冷冰，像極一灘死水，「你殺了他？」

「嗯。」瑞德輕輕的承認，纖細的指就像從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輕輕的觸摸著他的面頰。

邦達倏然抓住他的手，坐起身，將他拉近，「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瑞德看著他，眉宇間沒半點愧疚或痛苦，就只是看著他。

「我說過，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就算你要我去死，我也會心甘情願去死，但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個好人哪！你也知道的，不是嗎？為什麼要殺了他？為什麼？」邦達語氣激動，眼裡有著深深的痛苦，「我愛你啊！瑞德！但你卻殺了我的父親！」

「……恨我的話就殺了我呀！」瑞德淺淺的笑著，紅色的眼珠看起來有些濕潤，似乎在笑，卻又彷若在哭。

邦達站起身，剛甦醒的他走路還搖搖晃晃的，支撐到牆邊抽出了劍，回身，將劍揮向瑞德，停在他纖細的頸子前，只要再深個一寸，他就可以刺穿他的咽喉，「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邦達顫抖的說著，怒瞪著他。

「我沒這麼以為。」瑞德還是那樣淡然，抬眼看著他的時候，濕潤的眼裡帶著某些情緒……那種眼神總是讓邦達為了他而心痛，「不管是什麼時候死去，我都不會覺得太痛苦。」

「……」

「我只是會有些遺憾，那些該死的人，依舊活在世上。」瑞德說著，笑的更加燦爛，「邦達，你很好……對我很好……如果死在你手上，也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微頓，「你的劍正指著我的脖子，只要用點力，你就能殺我，那也就可以拯救其他的人。」

「如果讓我活著，我只會讓更多人走向地獄！對象是你的話，我倒是可以為了你先下黃泉，停止殺戮。」

「你……」邦達看著瑞德，瑞德精緻的五官始終是那麼平靜，一直以來邦達就無法控制自己被他所迷惑，明明知道打從一開始，這個人就是要來破壞一切的！

陸陸續續死了十多個城主，每個都死狀悽慘痛苦，邦達早已有了防備之心，擔心自己的父親成為下一個目標，所以展開了調查。

那些死去的城主有個共通點，便是在死前，身邊出現了個有傾國之姿的少年，那個少年就像是死神，帶著那些城主步向死亡，所以人們叫他傾國之鬼。

本以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真正見到他時才發現那是個有著黑髮紅瞳，眼裡卻帶著很深很深的哀傷的少年。

就算一開始看到他就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邦達還是情不自禁的陷入……試圖保護他、改變他，想為他做什麼的同時，亦想著阻止他傷害自己的父親。

除了傷害自己敬愛的父親，他要自己做些什麼，邦達都不在乎的！

胸口沉甸甸的，邦達想一劍殺了這個殺了自己父親的人，真的想！

只要用點力，面前這隻妖異的鬼就會死去。

但是，邦達卻怎麼也無法下殺手。

看著那雙美麗的、卻有著深深哀傷的眼睛，邦達顫抖著落下了淚水。

手上的劍落地，他也跟著跪下，瑞德看著他，輕輕嘆息，「不殺我嗎？」

「……殺了你……並不會讓我更好過。」邦達老實的說著，苦澀的笑了起來，然後，他靠向瑞德，在瑞德迷惑的目光下俯下臉朝他的唇瓣靠過去。

即將碰到瑞德唇瓣的同時，他已經被瑞德狠狠推開，向後跌坐在地上。

「……瑞德，連我這唯一的心願，你也不願意成全我嗎？」邦達看著他，目光脆弱而可憐。

「如果你一開始就這麼做，我一定馬上成全你。」瑞德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裡的悲憫更盛，「但現在，我卻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

「……因為我答應了你父親、因為我不想這麼做……因為，你是少數將我真正視為『人』的傻瓜。」瑞德說著，又輕輕了笑了幾聲，那笑中帶著某種悽涼，讓人心痛，「邦達，你得堅強，你父親死後，你就是新城主了！你是個好人，所以更應該為那些可憐的人做些好事，我相信你會、也知道你可以。」

「恨我也無所謂，想報仇的話，隨時都可以殺了我，但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這是我自私的懇求。」瑞德走到他面前，輕輕的撫摸著他的面頰，看著他失神的樣子，溫柔的低語，「對於你父親，我不認為自己殘忍，但對於你……我只有抱歉。」

「瑞德……」

「不會再見面了。」瑞德這麼說著，放開了手，退開了身，緩緩的離開了房間。

朦朧中，瑞德想起初來到雷諾城時，邦達看著自己，癡癡傻傻的微笑，想起自己的投懷送抱，卻被他像木頭似的推拒，想起他像是看著什麼稀世珍寶般看著自己的眼神……還有，說為了自己什麼也可以做的傻勁。

唇角微微勾起，閉上眼，眼角有些濕潤，踏出門檻的瞬間，那一切已成過去。

再度睜開鮮豔的紅瞳，瑞德冷漠的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