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狂

傳說之鬼 (六)

雖然已經是很久以前的過去了，萊特還是偶爾會想起那段日子。

倒在金色、擁有華麗雕紋的籠中，看著外面的景象……也被外面的人看著的那段日子。

一根一根的籠柱，好像將自己的世界切割成無數片殘缺，鼻尖嗅到的，永遠都是令人噁心的腥羶味；眼裡看到的，全是被慾望所俘虜的人，身上無數的傷流著血，散發出腐敗的臭味。

空洞的看著一切，勾起唇角，輕輕的笑著，嘴裡隱約哼著熟悉的旋律，有人從籠外接近，伸出手掌狠狠的抓住自己的髮。

應該要很痛的，但萊特卻沒有任何感覺。

看著城主宅邸家門前的柱子，萊特便會想起那冰冷的金色籠子。

城主的宅邸似乎是由某個人統一設計的，所以不管是哪個城主的居所，都看的到這種柱子……跟金色籠子擁有相同質感和紋飾的柱子。

萊特輕輕的笑了幾聲，看到門柱外那個緩緩向自己走來的身影，起身迎向前去。

「完成了嗎？」對方任自己勾住他的手，他也和自己一樣有著鮮紅的瞳，不過他的髮是褐色的，樣子總是很冷靜……如果遇上自己應付不了的事，這人便會挺身而出。

「嗯，」萊特朝著他微笑，「我們走吧。」

拉著對方準備離去，卻突然被一股力道給拉住，「站住！」

萊特回過臉，便看見思格爾站在身後，抓著自己的手腕，緊緊的。

「萊特！跟我走！」思格爾看了他身旁的男子一眼，便又望向萊特，「我知道你從前受苦了，但現在已經沒事了！我會保護你的，所以，跟我走吧。」

萊特看了他好半晌，還沒說話，他身後的男子已經先一步將萊特拉回他的懷抱，「該走了。」那男子冷冷的看了思格爾一眼，眼裡帶了些諷刺，接著對萊特說。

萊特點點頭，跟著他就要離開。

「站住！」思格爾一陣氣悶，抽出了隨身攜帶的劍，劍頂在那男子的背後，若是男人稍稍移動，他只要一用力，劍便能穿過他的心臟，「放開萊特！」

「……」那男子回過臉，唇瓣微揚，視線落在萊特身上。

萊特淡淡的嘆了口氣，「思格爾，你還真是什麼也搞不清楚哪！」一邊說，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思格爾的劍尖，輕輕的將那把指在男人背心的劍給挪開。

思格爾僵硬的看著他，即使想對那男子動手，在這樣的情況下卻更怕自己的輕舉妄動會傷了萊特。

「這人救了我──在我最痛苦的時候，他救了我！直到現在，他還一直在幫助我完成我的心願，所以，我不會讓你傷害他的。」萊特這麼說著，眼神漸冷，「話說回來，思格爾，當我最痛苦的時候，你在哪裡呢？」

思格爾看著他，有些顫抖、有些心痛，卻無話可說。

「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又在哪裡呢？」頓了頓，「明明說著會守護我，卻不顧我的哀求離開了我，枉顧我的求援，繼續鑽研著你的劍術，這樣的你，又有什麼資格說出剛剛那一番話呢？」

「我……」

「不要再糾纏我、也不要再干涉我了。」萊特打斷他想說的，冷冷的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你最好滾的遠遠的！否則，哪天我後悔了，將你一起拖到地獄的深淵，你一定會後悔的。」

說完，萊特勾起一抹豔麗的笑，挽著身旁的男人，轉身離去，臨走前，那男子還回過臉來，像在嘲諷思格爾一樣的撇了撇唇瓣，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

思格爾還處在震驚和痛苦中，愣愣的站著，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男性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憑你這樣，也想救贖他嗎？」

思格爾回過臉，看見雷諾城主的兒子就站在那兒看著自己，「……你是……？」

「我是邦達。」對方這麼說著，視線看向萊特剛剛消失的方向，帶著悲哀、還有某種遺憾，「雷諾城的新城主。」

「……你想殺萊特嗎？」思格爾滿臉的防備，似乎邦達只要回答是，他就要採取什麼激烈的行動似的。

「萊特？是他本來的名字嗎？」邦達靜了一下，喃喃自語般的苦笑，「原來如此哪！」

「你想殺他嗎？」思格爾又問了一次，就見邦達搖了搖頭。

「我想這麼做，卻做不到。」邦達苦澀的說，「甚至，連恨他也做不到。。」

「……」思格爾從他的話裡聽出了某種情緒，也跟著苦笑了起來。

「我父親，似乎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不只我父親……也許還有很多人……所以，就算我多麼想要接近他，最終也只能是這樣的結果了」邦達自顧自的說著，「對我來說，幫助他是不可能了，但你卻可以。」

思格爾愣了愣。「你是什麼意思？」

「每次他看著我，眼裡就只有憐憫……可是他看著你的時候卻不只這樣，他對你有著更深的情感……所以才會總是這樣痛苦，明明是笑著看你，卻比哭泣還難看。」邦達一面說，冷靜的臉龐滑下一滴淚，不知是為了他的父親、或是為了他對萊特這段永遠無法得到回應的情。

「我真羨慕你……」邦達說著，「你毋須承受他的恨意、不需要肩負著父親被殺的痛苦掙扎，能夠隨心所欲，甚至也許……你在很久以前，就已經住在他的心裡了。」

邦達對萊特似乎有著很深的情感，卻又有著很多的無奈，就連思格爾聽了，也想為他而嘆息，但是，萊特的去向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感覺邦達也許會知道該怎麼找到他，思格爾於是向他詢問，「你知道他會上哪去嗎？」

「……」邦達眼神一轉，看向東方，「他從西方來……帶來死亡和痛苦，你往東去吧！去找那裡的城主……相信你總會遇到他的。」

思格爾順著邦達的視線看去，「東方嗎？」

不管萊特有多少痛苦和仇恨，思格爾都要為他化解！若是無法化解，至少也要阻止他的手繼續沾染血腥……，絕對要阻止他。

只因萊特眼中……那深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