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曲


紅燭剪紙,雙囍華堂,鴛鴦織枕,艷紅嫁裳,戴景和伸出手,眼滑過了四週的景物。

喜氣洋洋,多麼歡快?

顫抖著唇瓣,胸口一陣緊縮,彷彿被人僅僅掐著,這麼掐著,或許心也會被掐出血來。

鼻尖泛著酸澀,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被指尖撫過大紅的囍字像是在同時烙上了心,熱燙而難受。

熟悉的旋律自遙遠的彼方依稀飄蕩入耳,那是自己從前常聽的曲子。

雖告訴自己不該再見,腳步卻還是自己移動,朝著那熟悉的音律前進。

朦朧的月色之下,別院之中的長廊之下,那人一身紅衫,是喜袍。

身著喜袍,那身影還是如此英偉,如此教人著迷,帶著一種飄然的風采,此刻,那張俊逸的臉龐在月光下顯得陰晴不定,薄而好看的唇靠在木製的笛前,吹出一段又一段的回憶。

『景和,天下最難得便是知音之人,我霍詢陽這一生能得你這個知己,全賴上蒼庇祐,若能與你相伴一生,那便是人間最最快意之事。』猶記,那張俊顏帶著笑,對自己這麼說著,自己癡望著他,知道與他相比,自己是如何微不足道。

自己只是個孤兒,被江湖俠客收留,當著人家的小廝長大,在見到他以前,戴景和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會這麼平凡又渺小的過去,可這個像仙人般飄然俊逸的人卻像陽光般的照亮自己的世界,也進入了自己的生命。

這一輩子,戴景和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自己是那麼卑微,什麼也不會,只是聽出了他笛音之中未盡的孤寂……,僅是如此,霍詢陽就視他為知己,知己哪!

為這這句知己,戴景和就算是為霍詢陽死千萬次也甘之如飴。

霍詢陽將自己帶到了身邊,帶著他遊山玩水,教他詩詞歌賦和一些防身的武功,儘管戴景和只當自己是霍詢陽的僕人,霍詢陽卻視他為兄弟、視他為知交好友。

笛音驟停,打斷了戴景和的回憶,月色矇矓,帶著悽涼之感。

也許,是因為心底淒冷。

霍詢陽回過臉,那張俊顏,不論是搭配著什麼樣色彩的衣衫,都是世間罕見的俊雅,儘管身穿囍服,一身耀眼喜氣的紅,他的臉上卻沒半絲欣喜,看向戴景和的眼神也是那般冷靜。

酸澀滑過心坎,景和逼自己揚起笑,「賓客就要到了,若是、若是你打點好一切,就準備到前廳迎賓吧。」

「……」霍詢陽盯著他的臉,右手緊握著木笛,神情還是那般冷靜淡然,彷彿今夜的新郎官並不是他。

若真不是他,那該多好。

「景和,你那日的話,我想再聽一回。」霍詢陽開口,溫雅的嗓音如同他的人,說出來的話卻讓景和顫了一下。

「我那日就已經說的一清二楚了,不是嗎?」景和笑著,回過身作勢要離開,卻被身後那人拉住了手,「你放手。」再不放,淚是不是就要掉下?

「不,景和,我要再聽一次,我要你再親口告訴我一回,你回頭看我,告訴我,那日你的話全是認真的,那麼,我才能真真正正的死心,我才能……安心娶妻,才能把你……,把你忘了。」難得的,那人語調急促,像是在懇求著。

景和知道,自己是他的知音人,所以知道他……,太知道他了,所以心才會這樣痛楚,霍詢陽不相信自己當日的話,若是自己現在回心轉意,霍詢陽定會拋下那未過門的妻子,帶自己遠走高飛……。

知道這樣,已經夠了。

夠了。

拳握緊,感覺自己的指甲陷入掌心,淚在瞬間順著面頰滑落,那股酸澀沿著頰落入脣齒間,苦澀難當,椎心刺痛。

深深吸了口氣,回過身,在回身的瞬間順手撫去眼角的淚痕,為自己戴上了面具,那是張帶著惡意笑容的面具,戴上的瞬間,感覺自己的心越加碎裂,「霍詢陽,你要再聽一次,我便再告訴你一次,幾次都行。」

那看見自己神色的剎那,霍詢陽的臉孔就已經白了大半,他明知自己會說出如何傷人的話,卻還是定定的盯著景和,像是深怕自己沒看清楚,便永遠都見不到他似的。

「我戴景和只當你是朋友、只當你是兄長,你的情意只讓我覺得噁心、反胃,我早就有喜歡的女人了,你再如此苦苦糾纏,只會害的我不幸、只會讓我恨你一生。」甩開霍詢陽的手,「還有,我已經說過要你別碰我,因為那只會讓我作嘔。」

放開了手,霍詢陽的臉色白的不能再白,退了幾步,看著景和的神情帶著某種深刻的哀傷,看著霍詢陽,景和幾乎就要伸手去扶住他,卻硬生生的忍著。

那身紅衫,多麼喜氣、多麼刺目,在在提醒著自己,若不這樣做,霍詢陽便會像這身紅衫一般,全身染血……死於非命。

霍詢陽看著景和,試圖抓住最後的一絲希望,「那麼,那日……那日把酒言歡,秉燭夜談,你我之間的纏綿……」

「那一夜是個錯誤!」景和退了幾步,咬牙切齒的幾乎要咬出血來,「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便是那一夜,千不該萬不該與你談心……醉了之後,什麼也不記得,竟與你發生那天地不容之事。」

說謊。

說謊呵。

明明是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卻要說著謊,要這樣傷著自己、這樣傷著他。

霍詢陽點了點頭,俊顏沒半絲血色,手中的木笛落了地,那是從前兩人遊山玩水之際,霍詢陽尋到的好木刻的……,如今落地,竟斷成兩半,就如他二人,本是同心,卻非得分離、破碎。

「好。」霍詢陽哈哈笑了幾聲,那笑聲幾乎要讓景和神魂消散般的疼痛,「好,你既如此坦承,我也就此斷了念了。」溫潤的嗓音低低的消散,「我霍詢陽此生只一知己,也只愛一人,如今心死,也就不再執著。」

他抓起一旁的大紅袍,披在那一身喜氣的紅衣之外,「你放心,今夜以後,我再不會糾纏你,我會好好待我夫人,即使對她無愛,亦能相敬相愛度過餘生,只盼你能早日迎娶心愛女子,與她雙宿雙飛。」

霍詢陽說到最後,是咬牙一字一句說完的,那張蒼白的臉滿是絕望,儘管如此,他還是在景和臉上試圖找到一絲絲的動搖,卻始終沒有找到他所企盼的情感。

最終,他踏月而去,院裡的樹隨著風聲沙沙作響,不知哪來的花瓣順著風飛來,帶來一陣香氣,也帶來滿腹傷悲。

景和又在院裡站了很久很久,咬住唇瓣,怕自己就此崩潰。

彎下身子,他抓起地上那斷成兩半的木笛,心彷彿被無數無形的力量向四周拉扯,疼痛無比,帶著一股悶疼與甜味湧上喉間,景和硬是壓下了,將那碎裂木笛納入胸懷……。

「戴景和,你要反悔嗎?」寂靜的院中,那道清亮女音突然而至,景和回過臉,就見一身嫁衣的美麗待嫁娘,站在那院落之中,若是這女子,與霍詢陽也該是郎才女貌的。

「怎麼會。」落寞的回過臉,手輕撫著木笛的碎片,語音虛軟,「他要我定要看著他成婚,他才信我不愛他……,妳放心,待妳們大婚之後,明日一早,妳與詢陽此生便再也不會見到我。」

儘管這是折磨,無比的折磨,可只要詢陽活著,要自己再痛再傷都無所謂。

「你知道就好,你別忘了,你們中的情毒是相生的,他若愛你越深,就越會毒發,死的越快,你也是一樣的道理,你讓他死心愛上別人是為他好,自己也該死心,你中的毒比他還深,再不放開這段情,別怪我不提醒你,你要死只是遲早的事。」

咬著唇瓣,望向那美麗的女子,「我離開他,他娶了你,便會沒事吧?」

「毒是我下的,難道我還解不了嗎?他是我心儀之人,,我既然得到了他,就萬萬不會讓他死的,何況他只要不在乎你,那毒即使不解也對身子無礙,你也是一樣的,早早愛上別人,便早早從情毒裡解脫。」

景和看著她,揚起了笑。

早早愛上別人?

愛上別人?

愛?

「不可能的,」低低的,他說,溫熱的、黏稠的、帶著腥味的紅終於還是從嘴角滑落,趁著今日的大紅喜氣,竟是這樣搭調,將落在地上的粉色花瓣也染上了艷麗,「我這一生……,是不可能了。」

要愛上別人,是不可能了。

女人看著他,沒看到他掩著的唇角滑下的紅,只是自顧自的冷笑,「你再執著也是得不到的,除非你要他死……,呵,不過,我知道你不會讓詢陽有事的,不管怎麼說,還是多謝你把詢陽讓給了我。」

景和微喘著氣,看向那嬌豔如花的女人,「好好待他。」

「這是自然,根本不需要你教我,我也會好好待他,這樣一來,他也會快些愛上我,哼哼,哈哈哈哈。」掩著嘴角,女人得意的笑著,摸了摸頭上的金釵,「啊,吉時要到了,我要快些準備了,你好自為之吧。」

女人的笑聲消失在庭院之中,景和抬起臉,看向那頭頂上蒼白的皎月。

指尖輕撫木笛上的刻文,那細細小小的字,是霍詢陽從前教會自己的。

隱隱約約,腦中浮現那日,詢陽握著他的手,兩人一起拿著刻刀,將甫完成的木笛放在桌上,詢陽靠著他,俊雅的臉上帶著笑,,帶著自己,一字一句,刻在笛上,也刻在景和心底。

『詢陽之心 唯和能解 此笛為証』。

詢陽,詢陽,景和之心,也唯你能解呀!

澀然笑著,聽見堂前熱鬧的喜炮聲……,吉時要到了嗎?

這麼快?

自己就要離開詢陽了。

明明已經一塊兒相處了三年多,卻總覺得不夠……,是自己貪心了,與詢陽在一塊兒,再久也覺不夠哪!

將再度湧上的甜意硬生生嚥下,景和將木笛的碎片小心用巾布包好,藏入懷中,這才顛簸的起身,讓自己使盡全身的力氣走到了前廳。

同樣的喜燭、鴛鴦織帕,雙喜剪紙,再看一回,卻又再傷一回。

「來囉來囉!新娘子來囉!」媒婆大喊著,攙著披著紅蓋頭的新娘踏進了前廳,賓客們一致叫好鼓掌著,景和的視線卻只聚集在詢陽身上,詢陽的俊顏看不出喜怒,僅是淡淡的笑著,牽起了新娘的手。

刺眼的紅佈滿了廳堂,賓客的掌聲和叫好聲讓讓景和的心更痛,他卻讓自己抽離了這份痛楚,逼自己露出祝福般的笑,用純粹開心的眼光看著詢陽。

戴景和,原來你也是天生的戲子。

在心裡這麼嘲笑著自己,景和看見詢陽回過臉看自己的那一瞬間,那張帶著漠然笑容的臉孔倏地刷白。

景和心裏一震,才想動作,就覺眼前發黑,口中甜意在此時湧上,景和步伐顛簸,再沒力氣隱忍,鮮血喉間湧出,順著下顎流過頸子,滴落、再滴落,地上的紅毯染了紅,還是紅的。

一樣,一樣……,喜氣洋洋。

「景和──」那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好像詢陽哪!

詢陽詢陽……,你可知,景和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

景和心裏只容的下你,只容的下你哪!

聲音漸漸遠了,痛苦漸漸也遠了,一切似乎都就此抽離。

隱約中,似忽又回到當年,自己愛不釋手的撫著詢陽新作好的木笛,詢陽牽起自己的手,自己胸口怦然,有幾分怯意、幾分羞澀,朝他微笑,任他溫厚的手握著自己。

那溫潤的聲音彷彿在耳邊,告訴自己,『詢陽之心 唯和能解 此笛為証』。

此笛為証……。

※※※※※※※※※
咳咳
對不起大家(掩面
我承認這是個超級大悲文
也是個超爛結局
只是心裡有種悶感 想寫些可憐的東西來紓解
結果越寫越鬱悶哪(被巴

這結局很糟吧
按常理來講 結局只會有幾種
1. 戴景和死掉 霍詢陽行屍走肉娶妖女過一生
2. 戴景和死掉 霍詢陽一樣情毒發作死掉(然後在地獄長相思守<<<被巴)
…………
…………
原諒我貧乏的腦袋
其實我只有這兩種想法(就是徹底的只有悲劇路線 抖
大家如果心情不好千萬別看 心情會更不好(毆

總覺得自己寫情景交融的情節很薄弱
所以 這算是一個小小的試驗吧
想多寫些情和景
畢竟我的文章都是對話見長 好像有點薄弱(掩面)
總之就是這樣
難得興起的短篇
寫的連我都胸口發痛了(被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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