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狂

陰陽－－童年之章＜四＞

　　楚安南說到他要和妻子雲娘離開此地重新開始時，鳳八就大概料到了結局。
　　
　　「范大貴阻止了你們？」
　　
　　楚安南冷笑，「阻止？豈只阻止？他對雲娘食髓知味，想將雲娘留在身邊恣意凌辱，他再度讓人抓了我，以此要脅雲娘妥協，私下卻讓人將我給折磨致死……我和雲娘與他無怨無仇，只因雲娘生得美，就得遭此橫禍，你可知我有多恨？」
　　
　　「楚兄，你若是無法克制情緒，你身邊亂竄的邪氣會傷到曉兒。」看著那沖天的怨氣，鳳八嘆了口氣，這麼說完後，就見楚安南身子一僵，那沖天的怨氣瞬間消失無蹤。
　　
　　「失禮了，我一時激動，忘了還有小姑娘在場……我們這樣說話可會擾到她？」
　　
　　「曉兒一向睡得熟，應是無礙。」看向四周那轉瞬就消失的怨氣，鳳八有些驚奇，「楚兄，你可知你這一身的怨氣從何而來？」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我臨死之前腦子裡想的都是要化作厲鬼報復，怎麼也不能放這畜生繼續危害人間……等我有意識時，我感應到很多和我一樣的念頭，我們就合而為一……」說到這，他的神情也是困惑，「怪的是，我明明和很多人一起的，卻好像只有我特別清醒。」
　　
　　「能描述得更清楚些嗎？」
　　
　　「該怎麼說呢？」楚安南苦惱的選擇詞彙，「那些人……都只剩下恨意，沒人像我這樣，還記得從前的事，也沒人能夠與我談話……就只有我一人，就連我自己也是，有時意識模糊、有時清醒，直到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是渾沌的。」
　　
　　鳳八想了想，「我想，也許是你的意志力特別堅強……也是因你還沒死去多久，就算意志力强，時日一久，你也會和其他魂魄一樣，獨留恨意，什麼也不記得的。」那被范大貴逼死的老爺爺，怨氣也和他們融為一體，不知在此之前還有多少人在范大貴手下無辜犧牲，才能讓這團怨氣如此龐大。
　　
　　「不過，就算變得像你說的身染邪氣，這些日子來我卻還是無法動他分毫。」楚安南的語氣難掩沮喪，突然又滿懷希望的看向鳳八，「公子可知這是為何？我又該如何做才能有機會報仇？」
　　
　　「……」鳳八靜默了一會兒，「人總有氣運，那范大貴也許是祖上積德，也可能有其他原因，總之，他的氣運極强極旺，否則，不會你們這麼多人這麼龐大的怨氣都對他毫無影響。」
　　
　　「那該怎麼削弱他的氣運？」楚安南問的有些急切，看的出他報仇心切。
　　
　　「……你還記得你死去多久了嗎？」鳳八不答反問。
　　
　　「這……約莫半年多吧？大概是……七、八個月上下？」他不太確定的說完，看向鳳八，「這與我死去多久又有何關聯？」
　　
　　「我一直想問你，你說范大貴弄死了你，那麼你妻子呢？她如今身在何方？」鳳八才問完，楚安南就沉默了。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開口道，「我也不清楚……我自從死去以後，就對身旁的活人都沒了感應，可我的雲娘是個有氣節的女子，她敬我愛我，若她知道我已死去，是萬萬不會願意獨活的。」
　　
　　看他神色古怪，鳳八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回答了他前面的問題，「氣運這種東西是無法削弱的，你要傷他、要報仇，那只能等。」
　　
　　「等？」
　　
　　「嗯，沒有人一輩子都會有好運氣的，就算范大貴這樣的人也是，等他運勢轉弱，那才是你們復仇的時機，否則也只是白費力氣罷了。」鳳八說到這裡，忍不住又補充道，「可以的話，楚兄你還是放下心中的仇怨為好。」
　　
　　雖是勸著楚安南，鳳八卻清楚這只是徒勞無功，畢竟自己一直以來也無法忘記陰陽族的滅族之仇，就算孤身帶著曉兒，他也不斷的在打聽消息，想探得多一點蛛絲馬跡，若是真查出了害他滅族的仇人，鳳八自己也不願放過對方。
　　
　　雖然奉勸楚安南等待天命，鳳八自己卻也不願等天命的報應。
　　
　　「楚兄和其他人的魂魄本該投胎轉世，如今卻因為怨念而留連人間，只會耽誤你們自己的下輩子……再說，無論范大貴是否是你們的仇人，只要是鬼魂，傷人之後必定會使魂魄受損、甚至有可能魂飛魄散，得不償失。」
　　
　　楚安南聽了鳳八的話，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語氣帶恨，「這是什麼天理？讓這樣的惡人活著殘害善良百姓，卻又不替天行道！如今我們冤死，卻連報仇也不允嗎？」
　　
　　「魂魄不能傷害凡人，這是鐵律，要不若所有人死後的魂魄都能夠傷害活人，那活著的人可就麻煩了，也不知何時會被鬼魂給弄死……，因此，魂魄能做的最多就是嚇嚇活人罷了。」
　　
　　「雖然你這樣說，可我卻摸的到小姑娘。」
　　
　　「曉兒看的見你、感覺的到你，自然與一般人不同，不過，若是你存有害她之心，想用怨念傷害曉兒，在傷她之時，你必定自傷。魂魄用怨念傷人是傷人三分、傷己七分的法子，是下下策。」
　　
　　「若不如此，我又能拿范大貴怎麼樣呢？」楚安南苦笑，「我和這許多人被他害得太慘，就算要傷了自己，也不願放過他。」
　　
　　「……那是你們的選擇，只是別怪我沒告訴你們，先前范大貴一直有氣運護體，所以你們從未成功傷害他，那便已經吃了些苦頭。一旦你們真傷了他的那天，後果絕對是痛苦的讓你們寧願魂飛魄散。」鳳八理解他的心情，因此不願勉強楚安南放棄復仇，只是警告著他。
　　
　　「若真能讓他得到報應，我魂飛魄散又算的了什麼？」楚安南都這樣說了，鳳八也就不再勸了。
　　
　　「既是如此，你們便靜待時機吧！」
　　
　　看出鳳八想逐客的意思，楚安南便要離開，卻在臨去前被鳳八喚住。
　　
　　「楚兄！我會暫時待在這裡幾日，……若是你有何困難需要我相助，便來尋我吧。」鳳八微笑道。
　　
　　他本不該多管閒事，也不是那樣熱心的人，卻被楚安南與自己都背負著仇恨的遭遇給打動。
　　
　　楚安南聽了他的話，回頭拱手，「如此我就多謝了。」雖知道鳳八不會替他報仇，他卻也不惱不強求，拱手後便化作黑霧消失了，是個極懂事理的人哪！可惜了！如此年輕就枉死。
　　
　　看向躺在床上已然熟睡的曉兒，輕輕摸摸她的頭，鳳八嘆了口氣。
　　
　　每當想起自己的滅族之恨，腦中總會重複迴盪著曉兒她娘臨終前死命哀求自己務必照顧曉兒的模樣……想讓曉兒過的快樂，卻又不知關於她的身世該不該瞞她。
　　
　　如今曉兒還小，總有一天會長大的，關於族裡的事、關於陰陽族血統的事，他能瞞著曉兒到幾時？

2013.0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