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狂

陰陽－－童年之章＜十一＞
　　

　　抱著曉兒又到了醫館，免不了挨了大夫一陣責罵，說曉兒大病初癒，到底鳳八讓曉兒受了什麼驚嚇，嘮叨歸嘮叨，還是替曉兒開了藥。

　　
　　也因著曉兒這一昏，接著又引來高燒不退，鳳八只好又在這個城鎮耽擱下來，曉兒昏睡的時間極長，偶爾醒來也是神智不清的狀態，連話都說不清楚，鳳八只得寸步不離的守在她旁邊，不停的為曉兒擦拭冷汗。

　　
　　夜已深，鳳八坐在床邊盯著曉兒，而後嘆息，「出來吧。」他語音略沉，卻不帶冷意，只是夾雜著疲憊。

　　
　　他的話說完不久，梁柱旁那小小的身影逐漸清晰，那個原本想誘殺曉兒的女孩怯生生的走近，眼裡帶著不安，「爹……」
　　
　　「我早已說過我不是你爹。」鳳八冷冷的說著，視線定在曉兒身上，「我與曉兒流浪四方，跟在我們身邊對妳並無助益，妳若覺生活寂寞痛苦，便應淺心祈求，也許上天憐憫，便有奇蹟發生。」
　　
　　女孩也盯著曉兒，「我不想有奇蹟，我想跟著你們。」她咬著唇瓣，「我不會傷害曉兒妹妹的，只要爹相信我，我會保護她，就算要弄得我魂飛魄散，我也會保護她。」
　　
　　魂飛魄散……，鳳八閉眼，無法避免的感到哀痛，只為楚安南這悲慘的一世。
　　
　　若天有公道，為何楚安南會是這樣的結局？
　　
　　像楚安南這樣的人……溫和有禮、與世無爭，就該是這樣的後果嗎？
　　
　　雙拳緊握，鳳八語氣有些緊繃，「我不會帶妳走。」這是肯定句，只要他不想，沒有東西可以糾纏著他與曉兒，那女孩見識過她的力量，也應知曉。
　　
　　女孩垂下頭，眼裡有著哀傷，「那麼至少……讓我守在曉兒妹妹身邊，直到她醒來好轉。」她如此哀求著。
　　
　　鳳八靜了好一會兒，「她如今身子虛弱，妳身上若有汙濁之氣會讓她更慢恢復，別離得太近。」
　　
　　「是。」女孩喜出望外的笑了，顧忌著鳳八的話，她退離曉兒一段距離，但眼睛還是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曉兒。
　　
　　兩人就這樣寂靜無聲的守著曉兒。
　　
　　第二天清晨，曉兒的燒終於退了，鳳八去燒了盆溫水要來替曉兒再擦擦身上的汗，站回曉兒床邊才發現曉兒早已睜開了眼。
　　
　　「曉兒，妳醒了？」鳳八連忙坐到曉兒身邊，握住她的手，柔聲問，「身體覺得怎麼樣了？」
　　
　　曉兒看向鳳八，皺著眉頭，「爹，我沒力氣……」
　　
　　「妳病了，當然沒力氣。」鳳八輕輕摸摸她的頭，將她從床上抱起，另一手指向牆角邊那個跟他一起守候了一夜的女孩，「妳瞧，那姊姊多關心妳，妳病了一夜，她跟爹便一起守了妳一夜。」
　　
　　他想著，曉兒一直以來都很孤單，生了病的現在若是看到年齡相仿的女孩在這兒，理應會開心些，所以才提了此事。
　　
　　「姊姊？」曉兒偏頭，語氣是疑惑的，明明那女孩已經在曉兒的正前方，她卻沒有多大的反應。
　　
　　「妳認不出那個姊姊了嗎？便是妳送她花球的那個。」鳳八面色微變，擔心著曉兒是否因病而出了什麼問題，不只鳳八，那原本滿臉欣喜的女孩臉色也變了。
　　
　　「我記得姊姊。」曉兒先是甜甜一笑，而後再度迷惑的看向鳳八，「可是姊姊在哪裡啊？」
　　
　　「……」鳳八沉默了一會兒，抱著曉兒又回到床邊坐下，接著伸手在曉兒面前揮了幾下。
　　
　　「爹，你揮手做什麼？」曉兒感到新奇的笑了，伸手抓住鳳八大了她許多的掌。
　　
　　「妳看的清楚？」鳳八嗓音緊繃的問。
　　
　　曉兒不明所以，但還是柔順的點點頭。
　　
　　「那妳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嗎？」鳳八接著問。
　　
　　曉兒看向窗外，疑惑的看向鳳八，「太陽都曬屁股了，爹怎麼沒去工作？」
　　
　　鳳八暗鬆了口氣，「妳病了，爹沒心情去工作。」
　　
　　「對不起，爹。」曉兒低下頭，一臉反省的樣子。
　　
　　鳳八忍不住輕輕摟住曉兒，「不要緊，只要妳平安無事，爹可以什麼都不要。」他輕聲說著，拍拍曉兒的背。
　　
　　「爹……」曉兒伸出小手回摟鳳八，也學他拍背，認真的說，「曉兒不會不要爹。」
　　
　　鳳八笑了，放開了手，「曉兒餓了嗎？」
　　
　　「餓。」
　　
　　「那妳再休息一會兒，爹去替妳拿些吃的。」幫著曉兒躺回床上蓋好被子，鳳八這才離開房間。
　　
　　那女孩此時已站在房外，她一臉哀傷的看著鳳八，「怎麼會這樣？曉兒妹妹好像看不到我了。」方才鳳八和曉兒說話時，她整個人幾乎靠到曉兒身旁，若是曉兒看的到她，沒道理半點反應也沒有的。
　　
　　「也許……是受了驚嚇，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狀況。」鳳八看著女孩傷心的模樣，感到有些不忍，「妳大概不知道吧，妳是無法離開這個城鎮的，只因妳死在那口井裡，到如今記憶全失，妳的魂魄也被束縛在此地。」
　　
　　女孩抬眼看他，先是詫異，而後苦澀一笑，「你說得對，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我不記得我住在哪、不記得我叫什麼名字，只記得我那時是想撿花球……想撿我娘親自做給我的花球。」
　　
　　鳳八嘆了口氣，「妳好自為之吧。」
　　
　　◎
　　曉兒休養的這幾日，鳳八自外頭打探到關於范大貴的消息。
　　
　　他那日突然猝死，留下了一身財富，雖然他一生作惡多端，可除了早年死去的妻子，唯一明媒正娶的女子也就只有雲娘一人，加上她腹中尚有范家骨肉，繼承范大貴的財富是名正言順的。
　　
　　范大貴手下爪牙眾多，他一死自然人人都想覬覦那份范家家產，照理雲娘一個弱女子也只能任人欺凌了才對，可她卻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收攏范大貴原先的勢力，讓那些虎視眈眈的人也拿她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成為那筆財富的主人。
　　
　　又沒幾天，雲娘生下了一個男嬰，產後第二天，她就昭告了全城的百姓，她會散盡范家家產，將那些家產換成碎銀與米糧連發七日，直到發盡。
　　
　　這個消息一出，原本對雲娘頗為不恥的百姓們瞬間都沒了聲音，走在大街上，處處聽到的都是眾人對雲娘境遇的憐憫，真是無比諷刺。
　　
　　2014.04.30